以最能建立起画面感的语言描述,就是——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成了VR眼镜中的倒放视频。
从他手中弹回义体,后退着逐渐复原的诺埃尔;倒流回莉兹蒂尔口中的电浆火焰;倒退的走廊、一张张逐渐拉远的房客们的脸;从枕头中拉出刀的香蒲……且并非以他原本的视角,而是以某种超然的观测者视角逐一呈现。
然后世界彻底粉碎,变成糅合着亿万声音与色彩,如恒河沙数般的光亮碎片涌向他,他在无垠深空惊恐地尖叫——可叫声被寰宇万物之声冲走,连他自己也找不到了。
其中一个光点迎面扑来,伴随逐渐放大的歌声。
噗通一声,他重重摔落在走廊地毯上。
“Fu……Fuck……”
他从鼻中喷出几丝苍白的萤血,支起快散架的身子,摸了摸沾上鼻血的地毯——带长流苏、织有海浪纹图案的涤纶地毯。
“没错,是……是酒店里的,不是……做梦。”
清冽的歌声就在不远处流淌,他站起身,看向眼前敞开的房门。
1408号房,门牌上喷印着一柄银镰。
“…………”
他走进房间,穿过夜色中的客厅,走到敞开的落地窗前,看向阳台上的歌唱者。
诺埃尔正背对他仰望夜空。
她的华裙与银发被风荡起、被月色晕染,覆着一层朦胧的柔光。
那是如此真实的背影,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柔和与……脆弱感,让他更加恐惧会一触即碎,
那首莫名悲伤的歌则在吉他伴奏中继续唱着。
他沉浸在歌声中,一时间忘了行动,直到人偶不知第几次哼唱至“Will the circle be
unbroken”,才猛然惊醒,立即看向墙上时钟。
21时41分
“乖乖我滴个老天爷……”
吉他与歌声戛然而止。
人偶转回身,用宁静如水的紫眸凝视他。与此同时,一阵嘎吱嘎吱的轮椅声,哈特曼从被窗帘遮住的地方转进视野,把手中的吉他递给人偶。
“啊,你总算是准时来了。”
他用苍老但绝对不混沌的声音说道,在看到杨心鼻子下面的苍白色后神色稍微一沉。
“不对,你没能如时赴约。”
他摇着轮椅进入客厅,皱起法令纹笑了笑:“也没关系,亡羊补牢,为时不晚。”
“我……您……她……您怎么……”
杨心像诺埃尔一样艰难地蹦着单词,千百个疑问全都堵在喉咙口,全都争先恐后地想挤出来——结果就是一个都问不出。
“噢,你想问我为什么能说话和行动,是吧?”哈特曼摇着轮椅擦过呆立的他,“我自己其实也很惊讶——你看,你不久前,抱歉……是不久后将获得的那个能力,我已经用过太多次。我的身体早就被副作用击倒,别说穿越时空,就连穿条裤子都做不到了。想不到这把老骨头还真有能重新动起来的一天,啊……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吧。”
“回光返照……”杨心吃惊地咀嚼这个词,看着老人脸上的了然,懊悔一瞬间冲了上来,“……对不起,哈特曼先生!我没能如时赴约,导致您被——”
“哎,别、别、别!”哈特曼连忙挥着手打断,“别告诉我具体的情况,尤其是这种事!杨,不要把未来发生的事告诉过去的人,这算是‘回溯’时的基本守则的第一条,你应该有看过《回到未来》的吧?”
“规则不应该是不要踩死任何蝴蝶以及不要随便和异性上床之类的吗……”杨心低声嘀咕两句,看到哈特曼脸上严肃的表情,连忙点头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这样会导致因果关系的……” 《一声惊雷》《前目的地》
但哈特曼再次摇手指:“和因果关系无关,那些守则只是为了保障被‘回溯’影响到的人——为了让这些人感觉好一点而制定出来的。至于因果关系……杨,我们这种人所处的世界早就已经有了崭新的因果关系,你马上就会体会到的。”
杨心张着嘴,竭力消化了一下对方的话——果然还是摸不着头脑。
“不用急,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,”哈特曼笑着从衣帽架上取下礼帽,捏在手中,然后朝呆立的他绅士地一挥手,“Make yourself at home。”
“啊,噢……好的。”杨心摸黑坐在名贵的意式沙发上,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,这时灯被打开,人偶款款走来,递上一杯茶。他抬起头,和那对熟悉而陌生的紫眸对视。
如同已经刻入大脑的回沟,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忘不掉这双眼睛了。
哈特曼突然轻笑一声,用怀念的语气道:“我也是在这时候陷入了一生都没有做出来的选择。”
“……咦?”
“没什么,那不重要。”
老人摆摆手,揉着手中的礼帽,长叹一声。
“那么,该从哪里开始呢……对了,你喝下的那瓶血。”
他用手示意鼻子,杨心连忙接过诺埃尔递来的纸擦了擦,低头一看,纸巾上全是萤亮的苍白色。
“所以这确实是……血?这种三分像那啥的……是谁的血?”杨心闻着自己毫无气味的苍血,“外星人,还是深海大章鱼?还是说看似是血,实则是液体金属或者混满了线虫?我已经被改造了?我能融成液态吗?我是半吸血鬼了吗?”
哈特曼似乎被逗乐了,哈、哈、哈地笑着:“啊……我还真怀念这种可以噼里啪啦说上一大串的时候啊。”
他笑够之后,摇了摇头:“不,不,并不是那些新时代的东西。而且你想必已经察觉到了,这种血是让你回溯到此时的能力源泉。”
哈特曼说着,用糅杂多种复杂感情的视线望向窗外。
“你可以叫它苍白之血,或者正式一点,旧血(Old blood),正如词面意思,它出自某个非常、非常、非常古老的存在,早于历史、人类、生物……甚至或许,地球之前。”
“等等、等等,”杨心迫不及待地打断,“你说这是某个存在的血,那它想必也是某种生物,一个生物再古老也不可能早于生物这个概念本身吧?你刚刚的话莫不是有逻辑问题?”
老人笑着沉默几秒,开口问道:“你觉得神是生物吗?”
“……神?”
“没错,比如说天启宗教里的神,七天创世的那个。”
话题好像突然歪到奇怪的领域,杨心有些迟疑地摇了摇茶杯:“应该……是吧,否则他怎么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?”
“那这个被称作神的生物就必须面临一个问题——他自己的形象是从哪里来的?是另一个更高的存在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他?那么他很显然就称不上万物之祖了。”
杨心端着茶杯呆滞半天,没能说出一个字。
“你看,这就是生物这个概念的桎梏,它定义了自己的局限性,会诞生,会衰老,会死亡,只能遵从一定的物理规则存在。‘上帝能创造一块它搬不动的石头吗?’这个悖论暗含的底层逻辑是将神限定为一种生物——必须遵从万有引力的生物。所以……不,我不认为神是一种生物,我所说的‘它’同理。”
“……什么?你的意思是——”
老人点点头。
“我们称它和它的同类为——旧时代的神,你懂的,为了和新时代的这些神灵区分开来。”
“……神。”
杨心反复咀嚼着这个不甚真实的词。
“以它们所展现的力量看,配不上的反而是这个词。那可不是分海、水上飘或者降几个瘟疫之类的程度。就连它们力量的微小碎片……我想你应该已经切身体会到了——也能让我们超凡入圣。你现在能做到的不仅仅是时间回溯,你能创造属于自己的武器,可以加速或者倒流某个东西的回见,甚至能……我就不像什么”
哈特曼说着朝诺埃尔示意一下,后者点点头,走向保险柜旁那张自己的肖像画。那台保险柜——杨心在之前……或者说几分钟后就注意到了,是微微敞开着的。
诺埃尔取下肖像画,把一根手指插入隐藏其下的某个小暗门,暗门内响起精致的齿轮咬合声——看来是纯机械的——推送出一只微型提箱。
她托着皮箱走过来打开,两支曾经见过的,造型古朴的小瓶躺在里面,一支漆黑,另一支则是比血还刺目的腥红。她拉开腰间的缎带,取出苍白萤亮的第三个小瓶。
“啊!这个,我……”
“没错,”哈特曼点点头,“现在正在楼下呼呼大睡的那个你不久之后会喝下它,这是我上的一层保险,让你在错过时间之后还有机会回来——为了让你替我保管这个。”
人偶把腥红色的瓶子拿出来,放进杨心手心,用坚硬冰冷的关节手指握紧他的手。
手心感受到的灼热和手背感受到的冰冷让他的肌肉一阵发紧。
“这个……是?这瓶的力量又是什么?”
哈特曼静止许久。
把头再次转向窗外,用低沉且饱含恐惧的声音说道。
“Immortality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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